「嗡──嗡──」
手機震動。
他掏出手機，來電顯示讓他眉頭一擰，按下通話鍵。
「餵？」
「啊，終於通了！我剛打了好多通電話你都沒接，剛還在擔心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抓去研究。」
「你說話能不能正經點？通常電話打個兩三通對方沒接就該適可而止。你看看你自己，金泰亨括號二十九通未接來電，手機都會被你打到沒電。」
「知道了……」對方的口氣變得小心翼翼，「我剛烤好蛋糕，想說讓你早點回來，我們一起吃。」
「我還用巧克力筆寫了V&JK，雖然有點糊，但味道肯定還是不錯的！」
田柾國不耐煩的把左手放在臉上，他長嘆一口氣後說：「昨天晚上明明跟你說過，我今天有點事，不回去了。」「蛋糕你先自個兒吃吧。真不曉得你怎麼那麼愛吃甜膩的東西，容易胖而且一點也不健康。」
「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吃……」我昨天也告訴過你今天是我生日啊，怎麼就給忘了呢？話筒里傳來不明顯的哽咽，田柾國卻絲毫沒有察覺。
「跟你說了，我今天晚上有約，別像個橡皮糖一樣黏著我。」
語畢，田柾國氣沖沖的掛掉電話。
真煩人。他仰頭，胸口大幅度波動。
他不曉得電話的另一頭，早已被他的一字一句扎的體無完膚。金泰亨雙手緊握著手機，讓它貼胸口上，彷彿這樣做就能感受到從前田柾國帶給他單純、幸福的溫度。
掌聲雷動，觀眾席上幾乎一半以上的人都站起來為台上的舞者歡呼，田柾國當然也不例外。他把雙手當成一個揚聲器，又是尖叫又是吹口哨的，只為聚光燈照亮之處歡呼──一名戴著半面具的少年。
待觀眾全部散場，那名少年從舞台上躍身而下，朝田柾國奔去。
「柾國阿，我今天表現的如何？」
「嗯……」田柾國的手不安份的撫上對方的腰肢，「整體來說都挺完美的。不過你這身衣服我不滿意，衣料這麼薄，胸前還開這麼大個領口。難道你今晚想再跟我回家嗎？我親愛的樸首席。」
樸智旻身子一酥，臉瞬間紅了起來。「別在外頭亂說話，更何況現在還在表演廳里，等一下被發現可就不好了。」
田柾國不打算理會他的話，伸手快速摘掉白底綴著金色玫瑰的面具，問：「那我們不再表演廳里總行了吧？」
樸智旻先是停了一下，眼神不好意思看向田柾國，只好盯住地板。他的兩只小手上下拉著前衣襬，猶豫不決。
「你該不會還在顧忌他吧？都過了這麼久，你應該明白我是真心喜歡你的。」
樸智旻知道田柾國嘴裡的「他」，指的是金泰亨──失聯三年的青梅竹馬。
「可是、可是，泰亨他也是真心愛你的。而且是我的出現才害你們之間變成這副德性，我沒有資格得到這種待遇……」
田柾國哼哼笑了一聲，「他對我死心踏地是不假。但是我現在愛的人是你阿，何必管他怎麼想？」
「因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……我不想傷害他。」
田柾國往前更靠近樸智旻，大手已經在襯衫下的肌膚游移。「你狠不下心我可以理解，壞人由我來做，看他還敢不敢說什麼。」
不等樸智旻同意，田柾國已深深的吻上他櫻紅色的唇。
在熄滅的燈光之後，兩人纏綿的身影也逐漸隱沒在黑暗中。
「剛剛跳了那麼久，不餓嗎？」田柾國看著副駕駛座的樸智旻問。
「當然餓。可是現在這附近根本沒有店是開的阿！」
田柾國勾起嘴角，伸手從後座提出一個大紙盒。「這裡有蛋糕，你先吃吧。」
樸智旻接過蛋糕，眼裡滿是驚喜。他興奮的拉開包裝精美的緞帶，映入眼簾的是像藝術品般無暇的草莓蛋糕。上頭的桃色拉花混染著粉和白，活脫脫像一面裝飾過的鏡子。「這是事先準備好要給我的？」
田柾國頓住了，一時沒有答話。
「還是說這是準備給其他人的……」樸智旻沮喪的放下蛋糕，胃口都沒了。
「傻瓜，你想太多了。這蛋糕還是我特別訂制的，怎麼可能是要給別人的呢？」
樸智旻看了看蛋糕，說：「可是我最喜歡的水果不是草莓，我以為你知道……」
田柾國拿起塑膠刀從蛋糕上切下一塊遞給樸智旻，「下次你想吃什麼口味都告訴我，愛吃多少隨你。」
「真的？是你自己你說的喔，之後可不能反悔。」
田柾國把臉湊到樸智耳邊，輕聲說：「我保證。」
「你靠那麼近乾嘛！小心我把蛋糕抹在你鼻子上。」樸智旻揮動小拳把田柾國像後推，臉上也不經意沾到一小沱鮮奶油。
「說你傻你還真傻，你看你，臉都在跟你搶蛋糕了。」田柾國再次把臉湊近，溫柔地舔掉滑潤的奶油。
擋風玻璃貼過深色的隔熱紙，外面的人基本上是看不見裡面的，特別是在晚上。
但此刻，金泰亨就站在車子正前方，目睹剛剛發生的一切。
黑髮少年一動也不動地站在街燈下，隔著玻璃，面無表情的看著車里的一舉一動。
不一會兒，車里的人也注意到窗外的視線。樸智旻最先發現金泰亨，隨即尷尬的僵在位置上，手裡的蛋糕還停在半空中。活脫脫像個正要偷吃糖的小孩，糖還沒放進嘴裡，就被逮個正著。轉頭想問田柾國該如何是好時，看見他也同樣直勾勾注視著金泰亨，嘴巴半開，完全沒有料到這樣的突發狀況。說實話，樸智旻做夢也沒想過畢業之後再一次遇到老朋友會是以這樣的方式。
車里一陣沈默，那沈默像是要把空氣刮破一般鋒利。
田柾國原以為金泰亨會發瘋似的扯開車門，歇斯底里的大鬧一場。但他並沒有，出乎田柾國意料之外，他異常平靜的站著，靜靜等待他的解釋。又或者，等待他的道別。他害怕的，正是金泰亨的冷靜。如果金泰亨非理性的大吼，他還能發脾氣制住他，但此刻金泰亨卻營造出一種咄咄逼人的氛圍，不容許任何敷衍。
該來的還是會來。田柾國心裡閃過這麼一個念頭，試圖合理化自己的思考。他必須面對。於是，他吐了一口長長的氣，心也順勢下沈了一階。
「喀啦」一響。車門開了。
田柾國一步一步走到金泰亨面前，接著又是一陣乾澀的寂靜。
金泰亨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，一對無光的灰色眼眸直視田柾國的瞳孔，眼皮也不眨一下。
「所以……你和智旻？」金泰亨率先開口。
「嗯。」
「多久了？」
「一個月。」
一個月的激情，抵過五年的細水長流。金泰亨原想這麼嘲諷的，但他只說了一句：「我知道了。」
這下田柾國困惑了，那句「我知道了」代表的意義是什麼？成全還是絕望？他想問，你不說什麼輓留我嗎？但他立刻發現，自己沒有那個資格要求對方說出這種話。
「你……你難道沒有其他想問的嗎？」他問。
田柾國發現自己說話的時候，語氣里參雜罕有的膽怯和畏縮，這樣微小的變化，敏銳的金泰亨一定也察覺到了。畢竟五年里，他們黏在彼此身邊的時間，比獨處還要來的多上許多。
想了一會，金泰亨開口了。他說：「我就問你一個問題。為什麼是智旻？」
「他很貼心，不會一小時沒發信息就來幾十通電話。和他在一起時，我感受到很自由的幸福。那種愛，從來不會把我壓的喘不過氣。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
樸智旻聽到這裡，心都急成一團火球。他衝下車，喊道：「泰亨，你別聽他胡說！」
「智旻阿，好久不見。」金泰亨絲毫不意外樸智旻的出現，表情依舊冷冰冰的。「沒想到我們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再次碰面。」
樸智旻聽到金泰亨的話時身體顫了一下，「是……阿……」
「你怎麼下車了？」田柾國皺著眉，語中明顯不悅。
「都怪你亂說話！等一下泰亨走了、不回來了，你怎麼辦？」
「我這不是還有你嗎？」田柾國在樸智旻耳邊悄聲說，但音量已經足以讓站在一旁的金泰亨聽見。
金泰亨勾起嘴角，笑了。是一個自我嘲諷的微笑，那笑容簡直比哭泣還要悲傷。
「你們慢慢來吧，未來很長，絕對夠你們甜言蜜語。」語畢，金泰亨轉身就要走。樸智旻作勢要追，但被田柾國攔住了。憑他的力氣根本無法掙脫，只好大吼：「泰亨！今天是你生日，對吧？要是他不愛你的話，就不會準備蛋糕了！」
金泰亨停下腳步，背影在暗處顯得單薄。樸智旻見他不再遠去，就接著說：「是你最喜歡的草莓蛋糕。他特地為你訂做的。」
「那蛋糕只好拜託智旻代替我好好享用了。」他背著兩人說。然後，渺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夜的盡頭。
金泰亨在狹窄的巷子裡快步疾行，然後跑了起來。他的心像被一張網密不透風的纏住，連氣也差點喘不過來。要是繼續待在那，肯定會死掉的。金泰亨這麼想著，壓抑已久的眼淚瞬間潰堤。止不住，也沒有理由止住。溫溫熱熱的淚水不間斷的滑過臉龐，眼睛一下子就腫成兩個紅豆小饅頭。他一向很少哭，第一，他沒理由哭；第二，田柾國嫌他哭的樣子很醜。現在，兩個不哭的理由都消失了，金泰亨撕心裂肺的叫喊、哭泣，像要把心也流乾一樣。不，或許他早就失去自己的心了。從他初識田柾國那一刻起，他的心就不再屬於他了。
剛才看見他倆時，金泰亨的情緒都凍僵了。他感受不到身邊的一切，感受不到痛，感受不到絕望，因為人的沮喪超過一定數值後，就剩下無感了。
他當然想輓留，輓留此生唯一的摯愛。但他明白，心出走，靈魂就出走了。雖然很不甘心奪走田柾國的人是樸智旻，可是金泰亨心裡卻又有那麼一點點的慶幸，因為他很清楚知道樸智旻會帶給田柾國他要的幸福。
我倦了，在你面前就算是傷心也要強顏歡笑。
就當我們之間的愛是虛假的吧。
「生日快樂，金泰亨。」他對自己說，眼淚逐漸在死去的空氣里乾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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